我醒来后，看到的是，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罗欣，弯月还高挂在他身后的夜空中。
“我说你，睡着了还是晕倒了？”
“没事，只是头有点晕，这是哪……”
“公墓里的某处，我发现你躺在这儿。你……嗨，算了。”他没明说，但是眼神中隐隐流露出担忧之情。
我直起身子，环视四周。自己被星娴移动后，让罗欣发现了我么？不对，她一个人应该做不到的吧，采薇应该已经在这里了。
她如此执着要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吗？可她的那份惊慌分明不像是装出来的，她一面帮助着星娴，一面在拥护着神明，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与神明之间又有达成契约吗？
无论如何，因为某个缘由，她们两人在以让我脱出世界成为神而行动着，只是两人在对于神明的态度上产生了分歧，或许是在相互的隐瞒中促成了现在的结果。
那个缘由到底是？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因为我那与凡人不同的力量？我才不要这种鬼东西！
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可复杂的思绪已结成了绳结。
无论如何，现在罗欣有危险，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罗欣，你刚才有没有在墓地里看到别的人影？”
“我说你，真撞见鬼啦？”
我干笑了几声以掩饰尴尬。星娴和采薇没有趁着我晕厥的这段时间里袭击罗欣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那个原因在我看来已经很明显了。
绝望，她们要我亲眼看着罗欣遇害，让我在失去罗欣这个唯一的支撑点后而崩溃，重演一遍那个雨夜，再度把我逼入绝境。
“下山吧。”我警惕地盯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对罗欣说道。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至少得尽快前往人多的地方。罗欣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郁，是我的错觉吗？
顺着山坡下来的时候，我才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等再度望见罗欣的面包车的那一瞬，我终于明白了。
既定的命运除了神的修正，是不可违抗的，无论现在我做什么，其实都是在遵循着安排好的路线：星娴一定也在昨天的那份神明日报的死亡名单里宣告了罗欣的死亡。神明或许没有发现，也或许想着只是通过阻止她的复活，使罗欣的死亡一同被修正，可这一结果却被无知的我用莫名的力量给……反修正了。
厄运的绳头一旦被重新续上，坏事便会接踵而至。
“呯！”
突兀的枪声划破了整个山谷。
大脑一片空白，转过身的时候，罗欣的笑容已僵在脸上，胸口溢出的鲜血在向空中挥洒。他踉跄了几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嘴角不住抽搐着，还想努力维持着笑容，他向我伸出手，脚下的步子却已经迈不动了，于是他就这样顺势跪下，瘫倒，顺着陡峭的山坡以极快的速度翻滚而去，消失在一片绿野之后。
是我间接害了他。
毫无思考的余地，我听到了枪上膛的声音：星娴正站在离我不远的陡坡上用枪指着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你这家伙……”牙尖抵着嘴唇，一阵尖锐的疼痛，一定是渗出血来了。
“不许动。”她平静地说道。
我将这句话完全甩在了一边，朝着山坡上狂奔，尽管这样做很鲁莽，可我已经没有能用于思考的理性了。
一直以来，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与身边善良的人保持着距离。
想着不会伤害到别人，而到头来，被伤得最深的，却是自己。
眼前这个比我更接近于世界边缘的家伙——凤星娴！
今天我就是死在这里，也得将你一起拖下地狱！
然而刚跑出几步，我就倒下了。脸插在泥土里，嘴里不禁吐出几声呻吟，躯体也为了忍受疼痛开始蜷曲起来。
心脏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即便这样，我仍使劲攥住沿坡的草根，不让自己从坡上滚下。
星娴的赤足出现在视线的角落里，她蹲了下来，凑着我的耳朵说道。
“不要小看了神明徒弟的力量，我敢肯定那一枪直击他的心脏。这个世界想要抛弃你，你还揪着它的边沿干嘛呢？”
“不是世界，是你……我要报仇……”我咬紧了牙关。
“当时最可惜的，便是让你攀住了对罗欣复仇的藤蔓回到了这个世界。这一次，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就让我来成为你的仇恨。”
诶？
“所以现在我若是消失，那么你对这个世界的念想一定也会化为空白了吧？”
你说……什么？
她用手摸了摸枪膛，然后举起枪，微笑着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内心开始翻涌起来。
——我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一直就是空虚的。
——不对，不是这个世界太过疯狂，是我没有能将它包容起来的心。
——我俨然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对我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只是你作为特殊的存在，无法感受到罢了。
——为什么偏偏我是特殊的存在？就因为这个，她杀了罗欣！
——即便仇恨存在，这也不是我需要的结局，这不是真正能填补我内心的东西。
她的食指在扳机上缓缓压下，我眼睁睁地看着位移的扳机却无力阻止。
——去死吧！
——住手！
“呯！”
又一声枪响，可这次谁都没有倒下。
山的缝隙间闪动起宣告白昼到来的光点。
我几乎忘记了疼痛，费劲气力抬起头。
采薇就站在几分钟前星娴身处的位置，将原本指向天空的手枪对准了星娴。
星娴在同一时刻便作出了相同的反应，两人对视着，彼此握枪的手都没有丝毫颤动。
神明的徒弟为什么就不会感到心痛呢？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她们？
时间停滞了五秒，之后耳边终于传来了星娴低沉的声音。
“我还在疑惑为什么今日的报纸上写的是‘丢失两把枪’，现在跳出来阻止我，果然你还是倒戈向了神明呀？”
“偷这一把枪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星娴，住手吧，神明找到了我，我已经从他那里知道一切了。”
可徒弟不是不能见到自己神明的模样吗？
一声苦涩的轻笑。
“你这个双料间谍，在说什么呢？现在选择站在我这边的话，我们的梦想马上不就能实现了？只要你告诉我神明是谁，现在在哪……”
“我不会承认你这种偏激的做法，这就是我现在要来阻止你的原因！你藏起来的那两份报纸，我已经找到了！”采薇激动的语气中夹杂着抽泣声，但她依然举着枪没有放下， “我一直不愿去相信，可你为什么偏偏要藏起来呢？明明我是那么的相信你——你这不就是在告诉我，你是凶手——”
“你是从什么倒戈的，在车祸之前吗？”
采薇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
“那你就开枪啊！冲这里！”星娴咆哮着，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心脏。
“即便这种时候，你还在想着牺牲自己来拯救他呢。我们彼此也都很清楚，谁都没有勇气向对方开枪，是吧？”
星娴沉吟了。
“但你没有阻止我的计划，今日的神明日报就是最好的证明。为什么？”
星娴发问之后，两对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因为……”
“这种缘由，我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星娴趁着采薇陷入了思考的那一刻，悄然说出了这句只有我能听见的话语。随即突然行动起来，一只手揪住我的衣领，往自己胸前一抖，将我的身躯挡在了她与采薇之间。另一只手则迅速将枪重新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面前是她宛如黑洞的双瞳，仿佛在说：
看好了，这就是你所憎恨之人的结局。现在，我需要你成为神。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采薇的尖叫，但是一切都已无济于事。
扳机被毫不犹豫地扣下。
“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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